(作者:叶荣枝,香港茶艺协会会长)
谈先生吹得一手好洞箫,袅袅的箫声,充满了一种出尘的禅意。近来他从乐团退休了,更多人邀请他到处演出,足迹遍走天涯,他那动人心弦的乐声,极受欢迎和尊崇,特别是国内的一些会所雅聚,都有他的踪影。因此他有很多的机会,品尝到很多极品级的名茶,无论是珍藏的百年普洱、武夷山某岩的正丛、或是乌岽山头的百年单株老树,茶的风韵滋味都是高度的感官的盛饕。
我有次问他:你饮过这么多的名茶,哪种茶最令你刻骨铭心?他毫不犹豫地说起他年轻时的一次下乡演出。时藉寒冬,刚好遇上了大风雨,整团人都衣衫湿透,又湿又冷赶路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户农家,大伙于是赶紧就挤进这简陋的草房避雨,里面的老夫妻马上烧火,很快就为大家端上一碗热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茶,甚至可能只是些树叶,但谈先生还依稀地记得那碗茶的味道和那热乎乎的暖意。
可能,你也有这种经验吧?
南宋有一位诗人,他名字叫杜耒,在一个寂寞的寒夜里友人来访,他虽家贫无法拿酒出来,却忙不迭煮茶相迎,并写下了:“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般窗前月,有了梅花便不同。”这感动无数人的诗句记录了一次永恒的缘聚。梅是月的今生,月是梅的归宿;月是眼前的佳人,梅是醉人的甘茗。有了好友,又有了茶,平凡的日子就不一样了,是这世上两颗心灵融会的一刻。茶就是上天给有情众生的一种慈悲,茶味就是一种互相抚慰的关怀,令心觅得一安谧的归处。
是的,茶本来就不只是一片树叶的故事,茶本来就是一种生活,茶本来就是一种爱情。
我们的祖先很早便进入了农耕的社会,传说中教导我们祖先耕种的,正好也是发现茶树的神农氏,所以我们不会像狩猎民族喜爱竞争,我们也不会像游牧民族需要掠夺,我们希望安稳地守护着孕育我们的土地,因此有了聚居;我们要和邻里打交道,和平共处,所以我们会强调伦常;我们喜欢人情,茶正好是最好的润滑剂,所以茶几乎和我们民族的历史一样长。听说在七千多年前浙江的田螺山就有茶树的痕迹,所以注定中国人对茶的感情和缘分是那么深。
我们的慈悲,不仅在救灾解难,也不只是行侠仗义,而是一种对众生的关爱,一种对人的感情。茶也不是止于它的味道、口感、香气、颜色,更请不要以珍稀昂贵的形容来炫耀,因为那是一种对崇高的民族精神的污蔑。
所以我们有客来奉茶的礼仪,不论是认识的友人,或是过路的陌生人,就如赵州禅师的吃茶去,送上的不仅是一杯热乎乎的汤水,而是一壶满载的真挚关爱,一种东方式的慈悲。所以我想起谈先生冷雨中的茶,也想起杜耒梅月下的茶,依稀中,我仿佛也尝到那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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