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家世代业医,祖父是“铃医”。父亲名闻,号月池,是当地名医。那时,民间医生地位很低。李家常受官绅的欺侮。因此,父亲决定让二儿子李时珍读书应考,以便一朝功成,出人头地。李时珍自小体弱多病,然而性格刚直纯真,对那些空洞乏味的八股文,怎么也学不进去。自十四岁中了秀才后九年,三次到武昌考举人,都落第了。于是,他放弃了科举作官的打算,专心学医,于是求父亲说:“我今年二十三岁了,老是考不上,您还是让我学医吧!”并且表示了这样的决心:“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望父全儿志,至死不怕难。”李月池在冷酷的事实面前终于醒悟了,同意儿子的要求,并精心地教他。不几年,李时珍果然成 很有名望的医生。大约到了三十八岁,就被武昌的楚王召去,任王府“奉祠正”,兼管良医所事务。三年后,又被推荐上京任太医院判。太医院是专为宫廷服务的医疗机构,当时,被一些庸医弄得乌烟瘴气。只任职一年,李便辞职回乡。
在这十几年中,李时珍阅读了大量古医籍,又经过临床实践发现古代的本草书籍,“品数既烦,名称多杂。或一物析为二三,或二物混为一品”(《明外史本传》)。特别是许多毒性药品,竟被认为可以“久服延年”,因而遗祸无穷。于是,他决心要重新编纂一部本草书籍。三十一岁那年,他就开始酝酿,为了“穷搜博采”,读了大量参考书。家藏的书读完了,就利用行医的机会,向本乡豪门大户借。后来,进了武昌楚王府和北京太医院,读的书就更多,简直成了“书迷”。他自述“长耽嗜典籍,若啖蔗饴”(《本草纲目》原序)。顾景星在《李时珍传》里,也赞他“读书十年,不出户庭,博学无所弗瞡”。确实如此,他不但读了八百余种上万卷医书,而且看过不少历史、地理和文学名著,敦煌的经史巨作,他遍读了;几个古代伟大诗人的全集也都仔细钻研过。他还摘录了大量有关医药学的诗句。这些诗句给了他许多真实有用的医药学知识,帮助他纠正了前人在医药学上的许多谬误。如古代医书中,常常出现“鹜与凫”。它们指的是什么?是否有区别?历代药物学家众说纷纭,争论不休。李时珍摘引屈原《离骚》中的“将与鸡鹜争食乎”,“将泛乎若水中之凫乎”两句,指出诗人把“鹜”与“凫”对举并称,就是它们不是同一种禽鸟的明证。他又根据诗中对它们不同生活环境的描绘,证明“鹜”是家鸭,“凫”是野鸭子,药性不同。屈原的诗赋,竟成了李时珍考证药物名实的雄辩依据。
在编写《本草纲目》的过程中,最使李时珍头痛的就是由于药名混杂,往往弄不清药物的形状生长的情况。过去的本草书,虽然作了反复的解释,但是由于有些作者没有深入实际进行调查研究,而是在书本上抄来抄去在“纸上猜度”,所以越解释越糊涂,而且矛盾倍出,使人莫衷一是。例如药物远志,南北朝著名医药学家陶弘景说它是小草,象麻黄,但颜色青,开白花,宋代马志却认为它象大青,并责备陶弘景根本不认识远志。又如狗脊一药,有的说它象萆薢,有的说它象拔葜,有的又说它象贯众,说法很不一致。类似此情况很多,李时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搁下笔来。这些难题该怎样解决呢?在他父亲的启示下,李时珍认识到,“读万卷书”固然需要,但“行万里路”更不可少。于是,他既“搜罗百氏”,又“采访四方”,深入实际进行调查。
李时珍穿上草鞋,背起药筐,在徒弟庞宪、儿子建元的伴随下,远涉深山旷野,遍访名医宿儒,搜求民间验方,观察和收集药物标本。他首先在家乡蕲州一带采访。后来,他多次出外采访。除湖广外,还到过江西、江苏、安徽好多地方。均州的太和山也到过。盛产药材的江西庐山和南京的摄山、茅山、牛首山,估计也有他的足迹。后人为此写了“远穷僻壤之产,险探麓之华”的诗句,反映他远途跋涉,四方采访的生活。
李时珍每到一地,就虚心向各式各样的人物请求。其中有采药的,有种田的,捕鱼的,砍柴的,打猎的。热情地帮助他了解各种各样的药物。
比如芸苔,是治病常用的药。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农本草经》说不明白,各家注释也搞不清楚。李时珍问一个种菜的老人,在他指点下,又察了实物,才知道芸苔,实际上就是油菜。这种植物,头一年下种,第二年开花,种子可以榨油,于是,这种药物,便在他的《本草纲目》中一清二楚地注解出来了。
在四处采访中,或在自己的药圃里,李时珍都非常注意观察药物的形态和生长情况。蕲蛇,即蕲州产的白花蛇。这种药有医治风痹、惊搐、癣癞等功用。李时珍早就研究它。但开始,只从蛇贩子那里观察。内行人提醒他,那是从江南兴国州山里捕来的,不是真的蕲蛇。那么真正蕲蛇的样子又是怎么样的呢?他请教一位捕蛇的人。那人告诉他,蕲蛇牙尖有剧毒。人被咬伤,要立即截肢,否则就中毒死亡。在治疗上述诸病有特效,因之非常贵重。州官逼着群众冒着生命危险去捉,以便向皇帝进贡。蕲州那么大,其实只有城北龙峰山上才有真正的蕲蛇。李时珍追根究底,要亲眼观察蕲蛇,于是请捕蛇人带他上了龙峰山上。那里有个狻猊洞,洞周围怪石嶙峋,灌木丛生。缠绕在灌木上的石南藤,举目皆是。蕲蛇喜欢吃石南藤的花叶,所以生活在这一带。李时珍置危险于度外,到处寻找。在捕蛇人的帮助下,终于亲眼看见了蕲蛇,并看到了捕蛇、制蛇的全过程。由于这样深入实际调查过,后来他在《本草纲目》写到白花蛇时,就得心应手,说得简明准确。说蕲蛇的形态是:“龙头虎口,黑质白花、胁有二十四个方胜文,腹有念珠斑,口有四长牙,尾上有一佛指甲,长一二分,肠形如连珠”;说蕲蛇的捕捉和制作过程是:“多在石南藤上食其花叶,人以此寻获。先撒沙土一把,则蟠而不动,以叉取之。用绳悬起, 刀破腹去肠物,则反尾洗涤其腹,盖护创尔,乃以竹支定,屈曲盘起,扎缚炕干。”同时,也搞清了蕲蛇与外地白花蛇的不同地方:“出蕲地者,虽干枯而眼光不陷,他处者则否矣。”这样清楚地叙述蕲蛇各种情况,当然是得力于实地调查的细致。
李时珍了解药物,并不满足于走马看花式的调查,而是一一采视,对着实物进行比较核对。这样弄清了不少似是而非、含混不清的药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一采视,颇得其真”,“罗列诸品,反复谛视”
当时,太和山五龙宫产的“榔梅”,被道士们说成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仙果”。他们每年采摘回来,进贡皇帝。官府严禁其他人采摘。李时珍不信道士们的鬼话,要亲自采来试试,看看它究竟有什么攻效。于是,他不顾道士们的反对,竟冒险采了一个。经研究,发现它的功效跟普通的桃子、杏子一样,能生津止渴而已,是一种变了形的榆树的果实,并没有什么特殊攻效。
鲮鲤,即今天说的穿山甲,是常用的中药。陶弘景说它能水陆两栖,白天爬上岩来,张开鳞甲,装出死了的样子,引诱蚂蚁进入甲内,再闭上鳞甲,潜入水中,然后开甲让蚂蚁浮出,再吞食。为了了解陶弘景的说法是否对头,李时珍亲自上山去观察。并在樵夫、猎人的帮助下,捉到了一只穿山甲。从它的胃里剖出了一升左右的蚂蚁,证实穿山甲动物这点,陶弘景是说对了。不过,从观察中,他发现穿山甲食蚁时,是搔开蚁穴,进行舐食,而不是诱蚁入甲,下水吞食,李时珍肯定了陶弘景对的一面,纠正了其错误之处。
就这样,李时珍经过长期的艰苦的实地调查,搞清了药物的许多疑难问题,于万历戊寅年(公元一五七八年)完成了《本草纲目》编写工作。全书约有190万字,五十二卷,载药一千八百九十二种,新增药物三百七十四种,载方一万多个,附图一千多幅,成了我国药物学的空前巨著。其中纠正前人错误甚多,在动植物分类学等许多方面有突出成就,并对其他有关的学科(生物学、化学、矿物学,地质学,天文学等等)也做出贡献。达尔文称赞它是“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