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了三十,飞奔的日子就会慢慢消退,收获了一些东西,也沉淀了一些东西,生活的面貌会逐渐清晰。“三十而立”,这句老话总会不经意间地给予提醒:什么是我们可以托付终身的?其实,我们很难在三十时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然而总有一部分人的三十岁是不一样的,他们正试图打开人生的新篇。
这是三十岁的徐达明,身处七十年代末,一个下乡种田做木工归来的知青,已经在农村度过了辛苦而艰难的十年。十年光阴,磨砺出坚毅的性格,练就一手红木工艺,个中滋味只有徐达明自己才有最深的体会。在成功说服父亲之后,徐达明在三十岁时正式开启了今后三十余年的制壶生涯。
生于紫砂世家的徐达明,到他已是了,曾祖父徐锦森入行,祖父徐祖纯1915年在蜀山开设福康紫砂店号,印款为“徐记福康”,制作砂壶在当时颇有名气,父亲徐汉棠拜当代壶艺泰斗顾景舟先生为师,所制壶、盆出类拔萃,是声名远播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得益于深厚的紫砂艺术世家,得益于对木质特性的深谙,可以预见徐达明的制壶之路是不一样的。今天,我们面对徐达明这三十余年的作品,无论是在作品的细部,还是造型的高度,都向我们一一印证了徐达明对传统的承袭和对创新的追求。
传统是历史沉淀下来的精华,正是这些精华成就了宜兴紫砂在当今陶瓷界的地位与影响。学做茶壶没有捷径,必须老老实实坐几年冷板凳,从打泥条开始一步步来。他先是跟着胞弟、早他十年入行的资深工艺师徐维明学做“玉斚壶”—“茄段壶”的身筒,上下线片,直嘴大耳,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积累了一定经验之后,才真正从做茄段开始,按照紫砂壶制作技艺的一整套工序流程操作。
茄段壶之后,掇只、石瓢、仿古、虚扁,徐达明一把把临摹过来。做壶几十年,他依然偏爱光器造型:蕴藉有味,耐看耐用,经得起细细推敲,给人亲切愉悦之感。壶的身段、壶嘴与把的制作,线条圆润与彼此过渡,处处细致,老练与成熟都是恰如其分,徐门紫砂一脉相承。
多年的勤劳苦练,徐达明探索出自己对传统紫砂壶造型的认识与传承。在中央工艺美院进修期间,徐达明找到了自己最佳擅长的切入点,富有东方艺术的曲线形体,多种材质的合理搭配,既有传统韵味,又有清新明快的现代气息的风格特征,逐渐把他的思想,通过紫砂壶的造型和语汇展现给世人。
他将不同材质运用于《马蹬壶》壶把的装饰中,材质、壶体、装饰、色调极传统又极现代。用不同材质与紫砂结合,在紫砂历史上,用一层锡皮包裹茶壶曾有过短暂的流行。清嘉庆、道光年间的朱石楳就被后人称誉为:“将紫砂与锡、玉工艺相结合,别开紫砂工艺的生面。”锡包的方式可能更多的是对破损茶壶所做的弥补。
在中国漫长的文明长河中,“陶作”和“木作”都有万年以上的历史,而手工木作甚至更为古老,更为精细,以明清家具为代表的木作技艺就是享誉世界的工艺成就,天意巧合的是,达明拥有了传统陶作和木作双重优势,并且在他的苦心钻研下,巧妙地让它们走到了同一一个天地中。
在徐达明看来,紫砂陶、红木这两种原料,虽然在材质和工艺上是完全不同的特质,但在文化的审美意趣上,却有共同点。立意为先,协调从之。在实际制作中,还要合理搭配陶与木的主次关系,考虑茶具的使用功能的合理性。
如此,作品不失古陶瓷特有的雄浑、大气、古朴,格调清新悦目,远古传统文化的雄气与江南细工完美融合。《红木龙旦提梁》壶,提梁、盖、钮和流等处细部线条对应巧妙,紫砂光华温润,提梁擎起的一道弧线用红木取而代之,却能收放自如,不显拘泥。
徐达明的艺术创新成功了,他创作的“陶木情”、“陶木缘”系列极大地拓展了宜兴当代紫砂艺术的想象空间,并且,他的创新没有违背紫砂壶的规则与实用功能,这是对传统的借鉴,移型而不违背紫砂器应有的审美特点。
《宋韵壶》《白首齐眉壶》《唐羽壶》以及系列性的红木横把壶等,造型简练,色泽圆融,天然纯朴的材质之美在古典意蕴中竟是如此和谐均衡,在气息、节奏、韵律、平衡等美学原则上,也都达到了极致。可以说,在前人的基础上,还多了一份属于他自己的敦朴与雅致。
红木的木纹和紫砂的肌理在达明的手下浑然天成,相映成趣,这两种纯朴的材质之美和制作的人性之慧及其共同拥有的古典审美意蕴完美统一,珠联壁合,达明也由此为数百年来的紫砂陶艺开启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新门类,新方向,不能不使人为他的独特创造而惊奇和喝彩。
“成功的背后是艰难的的心路历程。”这是徐达明壶语心得中的一句,也许在他三十岁时也经历过一番无法言说的心路历程。前三十年是艰辛的,但却深沉而珍贵;后三十年是苏醒的,又充满力量。
回看这把《唐羽壶》,在千山归来中,瞥见磅礴盛唐中轻盈飘逸的一瞬间;手握《宋韵壶》,在古风荡漾中,抚琴而歌,荣辱不惊。相识多年,见壶知人品,徐达明沉敛低调,谦谦君子,正如砂壶的特质,含蓄、质朴。斋名陶木居,一如既往的素朴敦厚,这是属于他的精神家园。一把紫砂壶,能够决定其品位的,在于制壶人与生俱来的气度:求气韵,得情趣;正直忠贞,作品才能大度、赏心悦目。
陶木系列是徐达明一幅又一幅的精神肖像,而在紫砂文化之路上,这必然会是最为别致的一笔。随着时间岁月的推移,经得起推敲,永放光彩的必定是那些精神、生命和制作技艺交相辉映的佳作。
陶木情深,美物长存!
2017.3.2
人学研究网·中华文明栏责编:紫天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