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及笔记小说自不足信,但关于顺治出家疑案中所涉及的董小宛确有其人。近世编撰的《辞海》中明白地写道:“董小宛(1624—1651年),明末秦淮名妓,名白,后为冒襄(辟疆)妾。清兵南下时,辗转于离乱之间达九年,后因劳累过度而死。辟疆曾著《影梅庵忆语》,追忆他们的生活。有人说她为清顺治帝宠妃,系由附会董鄂妃而来。”连《辞海》都为董小宛误附会为董鄂妃的事实出面辟谣,可见这个历史传说是怎样的广泛和久远。那么董小宛与董鄂妃的到底如何?这两个贵贱不同、身份各异的女人又是怎样被后人强行捏合在一起的?

明末清初,秦淮河畔有八位声震四方的名妓。她们是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顾眉生、寇白门、陈圆圆,时称“秦淮八艳”。当时达官贵人,风流名士,前来慕名求识者多如过江之鲫。冒襄乃世家子弟,颇负文名,明末曾授台州推官,未赴。明之后隐居不仕,屡次拒绝清朝官吏的荐举,与方以智、陈贞慧、侯方域同称“江南四公子”。

冒辟疆最早与董小宛相识是在明崇祯十二年南都乡试。29岁的冒襄至秦淮,从方、侯等风流之辈处听到小宛的盛名,开始与小宛结交。当年董小宛年方16岁,而当时福临才只有2岁。

崇祯十五年,冒辟疆纳董小宛为妾,但冒不敢对嫡妻讲明此事,故先将其居于别室,四个月后才归与嫡同居。这时已是崇祯十六年癸未初夏了,冒辟疆33岁,董小宛20岁,福临6岁。该年九月皇太极崩逝,福临才刚刚称帝。

董小宛在跟随冒辟疆九年后的清顺治八年(1651年)正月初二日,以劳猝死,夭亡于家,时年28岁,当时顺治帝年仅14岁。董死后葬于影梅庵,故冒辟疆忆语以此命名,并抒二千四百言哭之。从冒辟疆的知交及当时骚人墨客的哀文挽诗中,有“可怜一片桃花土,先筑鸳鸯几尺坟”;“咫尺郊南同绝塞,至今青不悲主”;和“绮骨埋香十六年,春风坟草尚芊芊”,以及“历墓门而巡视兮,听松柏之萧萧”等诗句,无不是董小宛芳骨埋藏影梅庵的历史写照。

有史料可查的是,在顺治帝的孝陵地宫中,除顺治本人外,还葬了两位皇后。一位是孝康章皇后佟佳氏(1640—1663年),另一位则是孝献端敬皇后董鄂氏(1639—1660年)。

第一位孝康章皇后,生于崇德五年,为都统佟图赖之女。初入宫时被册为妃,顺治十一年三月十八日生皇三子玄烨。顺治帝崩后,由皇三子玄烨登大位,是为康熙皇帝。根据母以子贵的传统惯例,康熙元年十月二十七日,佟妃被做了皇帝的儿子尊封为慈和皇太后,至康熙二年二月初一日,这位刚当上皇太后一年多的佟佳氏,染病离开了人世,年仅24岁。

在孝陵地宫陪伴顺治的第二位皇后董鄂氏,满洲正白旗人,为内大臣鄂硕之女,生于崇德四年。关于董鄂氏进宫前后的那段经历,史载模糊不清,只提一句“年十八,入侍”,颇有些欲盖弥彰之势。这个弥彰通过《世祖实录》中的某些记载,可窥视真情一二。记载中说:顺治十三年四月,应册立嫔妃。六月,奉皇太后谕,举行册立嫔妃典礼,先册立东、西二宫。同月,皇太后谕,孔有德女孔四贞宜立为东宫皇妃。七月,襄亲王博穆博果尔死。礼部择吉于八月十九日册妃,上以襄亲王逝世,不忍举行,命八月以后择吉。八月二十二日,立董鄂氏为贤妃,同日遣官祭襄亲王。九月二十八日,拟立董鄂氏为皇贵妃,颁诏大赦。

从清宫记载可以看到,董鄂氏于顺治十三年夏入宫,八月即立为妃,这在当时已是很高的起点了。但九月又接着拟立为皇贵妃,十二月正式册立。从妃至皇贵妃,在短短四个月内越过贵妃这一级而直逼皇后中宫之位,晋封之速急自然令满朝骇异。因为此种过火举动,既无先朝前规,又不可为后世成例,实乃奇宠滥恩。但顺治如此之为,自是有他的打算。这个打算就是让董鄂妃尽快地成为皇后。要想成为皇后,就要设法废掉当朝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但这时的皇后与顺治的母亲孝庄皇太后感情极深,又是孝庄的亲族。在孝庄的竭力阻止下,顺治的废后计划未能实现,董鄂妃的皇后梦自然也成为泡影了。

顺治十四年十月,董鄂妃生下一子,按排行为顺治之第四子。这个儿子的出生,又让顺治和董鄂妃看到了希望。因为一旦册立这个儿子为太子,他的母亲或早或晚都将成为皇后。但正当二人沉浸在美好憧憬中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仅活了三个月零十四天就宣告夭亡。儿子的不幸夭亡,使董鄂妃陷于了无尽的悲痛与绝望之中,对顺治本人也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为安慰董鄂氏,顺治下旨追封这个连名字尚未来得及取的皇四子为“和硕【5】荣亲王”,其爵秩在清宗室十二等封爵中列为头等。不仅如此,顺治帝借着悲痛,冲破朝中禁规,在京东蓟县靠东陵不远的黄花山下,专为这位皇四子修建了一处荣亲王园寝,一应规制齐备。在这位被封为荣亲王的孩子的地宫中,有一块墓碣石,被后来的盗墓者掘出,上面刻有“和硕荣亲王,朕第一子也”之句。这“第一子”实为“皇太子”之意。如果不是此子早殇,董鄂氏早薨,日后的皇位恐难为第三子玄烨所占,自然也就没有日后康熙大帝的非凡作为了。

所幸历史并没有这样安排,它在让这位幼儿夭亡的同时,又把不幸加到了这位幼儿母亲的头上。就在儿子死去两年零八个月之后,董鄂妃也终因过分忧郁悲痛而气绝身亡,时为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董鄂妃年仅21岁。

董鄂妃妙龄早逝,顺治帝悲痛欲绝,亲自为之守灵,并辍朝五日。顺治怀着夭子丧妻的万分哀痛,于八月二十一日,竟不顾祖宗礼制,谕礼部破例追封董鄂妃为皇后,并亲笔为董鄂妃书写了数千言的“行状”,极尽溢美之词。

——这便是历史上真正的和顺治帝有过生死之恋的董鄂妃。

董鄂妃死后,顺治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也无力承受这巨大的精神刺激,万念俱灰。他觉得“财宝妻孥,人生最贪恋摆拨不下。朕于财宝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孥亦觉风云聚散,没甚关系。若非皇太后一人一念,便可随老和尚出家去”。

其后,身患天花的大清开国之君顺治皇帝于十八年正月初七日子夜时分,驾崩于养心殿,时年24岁。

顺治生前本欲立次子福全为太子,而孝庄皇太后则坚持立第三子玄烨,正在争执不下之时,顺治派人去征求钦天监监正汤若望的意见。汤也竭力主张立玄烨为太子,理由是玄烨已出过天花,对这一当时被视为绝症的疾病具有终身的免疫力。于是,顺治在遗诏中正式宣布立时年8岁的玄烨为太子,即皇帝位。这位8岁登基的少年,就是后来功名赫赫的康熙皇帝。

顺治的灵柩一直停放到百日之后,由与顺治生前关系最为密切的僧人、曾为董鄂妃主持尸骨火化的茆溪森禅师主持,在寿皇殿前焚尸火化。

顺治尸骨的火化,在清王朝入关后的历代帝王中仅此一例。究其原委,一是顺治生性好佛,并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这位生前已被玉林禅师取了佛家法号为“行痴”的皇帝,自然愿意以佛家圆寂后需火化的规矩行事。除此之外,是为遵循故土先祖之习,因为满洲的女真族在关外的风俗就是死后火化。顺治崩时,满清入关只有十几年的光阴,本民族的风俗时尚还依然保留如初,帝崩而火化是自然之事。葬仪到了他的儿子康熙皇帝一朝已经开始汉化,继而朝野臣民也随之改变得相当彻底。

顺治帝死去以及尸骨火化后,由于他生前选定的陵寝尚未完工,灵骨暂停放于景山寿皇殿,以待陵寝工程正式完后入葬。

关于顺治陵寝修建年代,史载不一。较具权威的《昌瑞山万年统志》载:“康熙二年二月丁未遣官祭告,封丰台岭为凤台山,十一日始建孝陵,复封凤台山为昌瑞山,设立满汉官兵,周围建陵垣三十余里。”据此,孝陵的始建年代,应为康熙二年二月十一日。但清宫另一史料,即王先谦编写的《康熙东华录》中所记一道谕旨,却有和前文记载相异之处。顺治十八年十二月辛酉,刚刚继位不久,年仅8岁的康熙皇帝下了一道谕旨给户部:“前因世祖章皇帝山陵大工及滇闽用兵钱粮不足,不得已于直隶各省田赋,照明末时练饷例,每亩暂加一分以济军需。今思各省水旱盗贼,民生未获苏息。正赋之外复有加征,小民困苦,朕心殊为不忍。若不急停以舒民困,必致失所。除顺治十八年已派外,康熙元年通行停止。尔部作速刊示,通行晓谕,使小民咸知。”

顺治崩后的谥号为世祖章皇帝。康熙的这道谕旨中所说的世祖章皇帝山陵,即清东陵的孝陵。可以推知,这时的孝陵已经开始兴建了。而从《世祖章皇帝实录》中还可以看到,早在顺治十八年闰七月初三日,便有“以原任副都统福喀为世祖陵总管”的词句。至这一年的九月初十日,已“设兵一千名守护世祖章皇帝陵”了。这段记载又进一步说明,在顺治十八年,孝陵的兴建已初具规模了。

孝陵陵寝的建筑,基本上沿袭了明十三陵的制度,再加以发展和改进而成,从而开创了清代独有的陵寝风格和规则。孝陵之后清代各帝陵寝,其建筑风格和模式基本相同。只是顺治帝的孝陵由于当时国家财政困难以及政权不甚稳固,显得某些地方在质量上较之后代有些粗糙。但它作为清代帝王陵寝的建筑设计蓝本,保持了它独有的历史地位,并延续发展了下去。

孝陵陵寝整体建筑由神道碑亭开始,往北依次为东西朝房、班房、隆恩门、东西燎炉、东西配殿、隆恩殿、陵寝门、二柱门、石五供、月台及礓、方城、明楼、月牙城、宝城、宝顶。周围是高大的红墙环绕,与隆恩门相衔接,全长达5600多米。整座陵寝,以金星山为朝山,影壁山为案山,昌瑞山、雾灵山和东北的长白山为来龙,在东侧马兰河,西侧西大河的萦绕下,山水相映,构成了一幅世之罕见的完美的山水风景图画,充分体现出陵址的选择者和陵寝建筑设计者的独具慧眼和匠心所至。

康熙二年四月二十二日,顺治皇帝的棺椁迁往孝陵。这一天黎明,清廷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的内大臣及侍卫,分列于景山寿皇殿外,公侯伯以下满汉文武百官全部聚集到东华门外,以示迁送之礼。年少的康熙亲自奠酒,哀乐声中,悲恸不已。群臣无不热泪纷纷,如丧考妣。梓宫每经过门、桥之地,都要停下进行奠酒之仪,每天宿驻享殿皆供献奠酒,举行哀礼。至六月初六日,顺治梓宫抵达孝陵,与先前逝去的孝康章皇后(佟佳氏)、孝献端敬皇后(董鄂氏)合葬于地宫。康熙七年正月十一日所立的孝陵神功圣德碑之上,有“皇考遗命,山陵不崇饰,不藏金玉宝器”,故而有孝陵为空券之说。而有的传说则是孝陵地宫内只葬有一把扇子、一双鞋子。这个传说是附会顺治出家的故事而来。实际上,孝陵地宫内宝床上只放有三个骨灰坛。顺治居中,两个皇后分居左右,与碑文相符。不知是满洲女真族的旧有风俗起了作用,还是顺治笃信佛法而得以佛陀的回报,这个“不藏金玉宝器”的空券,在二百年后清东陵的连续浩劫中,竟一次次躲过了盗墓者的洗劫而安然无恙,并成为清东陵所有陵寝中唯一一座没有被盗掘的陵墓。